28比如那双哭了一夜的眼睛 (第2/2页)

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束缚方见时的选择。

    “不行，这是工作。”

    如同预料的那样，裴明朗听见方见时斩钉截铁地回答，但很快，他的语气又软下来：

    “但我会尽快回来的。”

    方见时摸了摸他的头发，柔顺又有些扎手，发丝间透着大男孩特有的清爽气息：“在此期间，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和白白吧。”

    裴明朗纵有万分不情愿，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即使当初方见时就有预感，裴明朗和白白的相处，可能会是个大问题。

    果不其然，就在方见时他们在高速公路上等待通车的空当，裴明朗给他发过来好几条消息，无不是在询问：

    “白白能不能吃别的东西”“它不理我怎么办，一看见我就缩到角落里去了”“它拉到窝里了！！！见时哥怎么办啊！！！”

    仅仅通过只言片语的文字描述，方见时就能在屏幕这边感受到他的慌乱。

    等他耐心地一一指导完毕，隔了一会儿，裴明朗又发来一段视频。

    方见时点开，先是听见嗷呜的叫声，他立马调成静音，看了一眼小袁和王帅立，确认双目微闭正在休息的两人并未察觉到声音，这才从包里翻出无线耳机戴上。

    镜头一晃，传来裴明朗的声音：“欸欸！白白，你再凶我我就不帮你洗了！”

    过了好一会儿，视角才开始变正常。裴明朗大概是把手机搁在了洗手台上，镜头里一双手和着泡沫，正搓着被小狗尿湿的小被子。

    毫无章法地搓揉了几下，裴明朗突然把头低下来，屏幕上猝不及防出现他俊俏的脸蛋，乍一看还带着一点委屈的神色。

    他把搓红了的手伸出来，控诉道：

    “见时哥～我都帮白白洗被子了，它还凶我。”

    似乎是为了证实这段话的真实性，画面外又传来嗷呜嗷呜的低吼声，可是发出声音的小狗太小了，听着还有点奶奶的。

    方见时不自觉笑了一下，打字道：“狗狗闻自己的味道，就和人一样想要安全感，你把被子抢走了，它肯定不开心啊。”

    “……”

    裴明朗又不回复了，正当方见时准备把手机收起来时又感受到响动。他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可是我都听不见你的声音，我也不开心。”

    ——

    这之后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前方终于通车了。

    车子从匝道口拐下高速，进入县道时刚开始还很正常，后来不知跟着导航到了哪儿，水泥路突然变得坑坑洼洼的，整个车身都上下颠簸起来。

    方见时知道，他们进山区了。

    窄小的水泥路两侧是干涸的田野，枯黑的野草蔫蔫的，没什么精气神儿。山坡上隐约可见一排排坐落着的低矮瓦片房，房子是土灰色的，像是用泥巴砌成。

    “啧，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国家还有这种房子，还特么能住人？”

    王帅立打量了一番，感叹道。

    突然一阵炮响震耳欲聋，车内三人均被吓了一跳。

    “卧槽，什么动静！”小袁顿时伸长了脖子探出窗外去看，胖胖的身体重心不稳，又摔回到座位上。

    “好像是迎亲队伍吧，一群人敲锣打鼓的，阵仗还挺大。”王帅立坐在最前面，看的最清楚。

    果不其然，一串长长的队伍迎面而来，人群看着挺热闹，一边走一边放鞭炮。队伍经过方见时他们的时候，不少人都扭着头来看他们的车，脸上带着好奇。

    “奇怪，中间那个是新娘子吧，怎么看着那么小。”

    小袁喃喃了一句，方见时便下意识去看。只见一个穿着民族嫁衣的女孩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人看着确实很小，脸嫩生生的，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长得小吧，网上不是说这地方的女孩长得显小吗，多好啊，三十岁看着像二十岁的。”王帅立被勾起了对光阴的感叹：

    “唉不像我啊，四十八岁像六十岁，上次去小学接我儿子，还被人喊爷爷……”

    不知怎么，正被他们议论着的女孩突然回头看向还望着自己方见时。她就只是静静看着，没什么动作。

    直到脖子都快扭成一种奇异的角度，她也还是不肯回头。后来还是一个女人摸了摸她的头，她才不再看向他们，继续被人群簇拥着往前新郎家走。

    小插曲很快过去，王帅立他们先是去了驻村干部家里。说是干部，其实男人年轻得过分，有点像初入社会的大学生。

    驻村干部全名章鸿，也确实是刚从大学毕业没几年，被安排到泷村负责脱贫工作。

    章鸿很是热情地和他们握过手，“你们好你们好，是段月…cheryl介绍你们来的吧？”

    cheryl本名段月，在互联网上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几乎没人知道，这个西南部不起眼的小村庄就是她的家乡。

    Q省山多，交通极为不便，这样的地理因素为当地人带来了极为贫困的生活环境。

    但近几年由于国家开始实施扶贫攻坚战略，Q省境内好几个贫困县都因地制宜，发展出了自己的特色产业，逐渐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泷村坐落在陡峭的山坡上，气候适宜，雨水充足，特别适合种植羊奶果。章鸿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还请来专业人员来教授村民如何种植羊奶果树。

    去年果是长出来了，品质也还行，但因为没什么知名度，即使挂了扶贫的名头在上面，采购商们甚至愿意花高价格去买网络上推烂了的牌子，也不愿意看他们的。

    结果水果滞销，发霉变坏，一年的辛苦付之一炬。

    章鸿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他毕竟是年轻人，想法也多，之前还在电商平台上直播推销过他们的羊奶果，但点击量始终惨淡。

    一天到晚直播下来，总共就十个人看过，其中五个还是他爸妈和喊来的亲戚。

    到后来他实在没法子，突然想到从泷村出生的cheryl。现在cheryl和苏轩的情侣档在视频平台上可谓十分火热，可以借着她的账号推销家乡的特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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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和cheryl联系上了，两人商议着先把泷村的羊奶果的生长情况，包括采摘啊、处理啊等等过程都拍成视频，到时候她会用个人名气宣传。

    “不过我事先奉劝各位，千万别在村民们面前提段月两个字，先前的团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直接被人赶走了。”

    章鸿看了看四周，突然把他们拉近了，小声道。

    “啊？为什么啊？”小袁十分不解：“cheryl姐人很好啊，应该不会和人结仇吧。”

    方见时看见章鸿的神色变得无奈。是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

    “人的物质条件可以变好，但根深蒂固的思想和习俗很难改变。”

    不知为何，方见时突然想起了先前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女孩。

    她盯着自己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他突然想起了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

    比如不合身的婚服，很明显是紧赶慢赶连夜缝制出来的。再比如，那死死盯着自己的、一双空洞的眼睛，和仿佛哭了一夜的微红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