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飞光（上） (第1/2页)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檐，你觉得飞光这个名字好听吗？”

    女孩倚在男孩身旁，眼神缱绻温柔，脸上挂着幸福平静的微笑。她翻着手中那本厚厚的全唐诗，轻声问道。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屋子里洒满了温暖而不灼人的光辉。

    浮尘飞舞中，她的面容像是一幅油彩，虚幻美好得不真实。

    男孩却冷冰冰地叫她闭嘴。他正坐在电脑桌前搜集一些母婴相关的资料，越看越烦躁，脸色也逐渐阴沉起来。

    女孩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继续兴致勃勃地说着，“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

    她娇小的身躯大半罩在毯子里，腹部拱起来一个突兀的可怕弧度。

    男孩不耐烦地回了句：“医生不是叫你多休息吗？”

    女孩脸上已经显出了一些疲惫感，却强撑着不想睡过去。她轻轻拉着男孩的衣袖，扯了两下。

    “檐，再陪我说说话吧。”

    她可怜巴巴的语气终于让男孩有了一点动容，他放下鼠标，转身看着自己小小的情人，目光移到她腹部时，他脸上闪过憎恶，迅速将视线转开。

    “要说什么？”

    他总是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和态度来打击她，妄图让她察觉到自己的不自量力，然后乖乖远离。

    可是，女孩悄悄勾起唇角。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和自己有着深深羁绊的人呢？这个恶劣的……她所爱的人。

    “檐，再给我讲一次故事吧。”

    她睡过去了，就像以前无数次的，在他低沉冷淡的声音里沉入梦乡，怀抱着醒来的期待，露出甜美的笑容。

    可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男孩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被盖上了白布，他看不见她的脸，她是在笑着，还是留下了两道哭泣的泪痕呢？

    有人走过来对他说抱歉，有人劝他节哀顺变。男孩却对此无动于衷，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是沉沉问道：“她说了什么？”

    医生欲言又止地沉默了会儿，脸上带着淡淡的怜悯，又有些鄙夷——这鄙夷自然是对男孩流露出来的。

    “她让你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又说，你一个大男人心思肯定粗糙得很，照顾不好小孩，所以你要再去找个妻子，不过一定要是对孩子好的。”

    “呵。”医生只听到了一声急促而掺杂了愤恨的讽笑。

    “她凭什么？”

    男孩转过头时，那双泛着蓝意的墨色双瞳便直直撞进了医生眼中，让他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珠能这样黑，像是吸收了所有光线的黑洞一般，幽深，黯淡，却又并不纯粹，宛如黑曜石凝就的夜色中泛出一点深海似的蔚蓝。

    “那个孩子呢？”男孩问。

    护士把孩子抱过来，让他看。男孩没有接手，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夺去他情人生命的小生命。

    “是男孩啊。”男孩仔细端详了婴儿的五官，“像她，不像我。”

    “不是男性。”医生让护士掀开婴儿裹身的棉布，让男孩看到那尚还幼嫩的下体，说道：“是个双性，但情况不太好，他体重太轻了，身体也很虚弱。”

    男孩牵动唇角又笑了一声，依然是那种带着冷冰冰讽刺意味的笑，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辱骂起死者来。

    “小短命鬼，谁叫你非要生，生出来一个小讨债鬼。”

    虽然是在骂人，但他的语气和脸色都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僵硬。

    医生闻言暗暗皱眉，一旁的护士更是不忿地出声，话音里甚至带上了哽咽：“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她可是强忍着分娩的剧痛为你生孩子的……”

    护士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她看见了那个男孩的脸色。

    苍白得不像活人。好像完全没有悲伤，但却无处不透着死寂，给人的感觉是……他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

    他整个人突然晃了晃，像是要扑倒在病床前。却又咬紧牙关，不让别人来扶，用双手撑着床沿，勉强站直了身体。

    在漆黑西服的包裹下，两片瘦削的蝴蝶骨翕动着，像是某种濒死的生物在做最后的挣扎。有种酷烈的美感。

    医生也是在这时才惊讶地发现，男孩和那个女孩一样，也有着不属于成年人的稚嫩面庞。虽然他表现得如此成熟，却仍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

    本来医生对这个搞大小姑娘肚子的人渣非常鄙夷，然而就在此刻，不知为何，发现他竟然这么年轻，甚至还是一个孩子后，医生却有些怜悯他了。

    那双年轻而消瘦的肩膀，本来不应该承受这样的重量。这里面到底有一段怎样悲伤或者难堪的故事？

    那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又是他的什么人呢？医生注意到，他们一直沉默地站在男孩身后，没有任何动作。

    除了在他要摔倒的时候，有人忍不住想去扶，却被男孩用一个手势制止。

    大概是亲戚朋友之类的吧。

    医生看着男孩抱起婴儿，走出房门，那群人也跟着他沉默无声地在走廊里穿行，越过医院的大门，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

    “要是从来没有你这个人就好了。”男孩看着墓碑，照片里的女孩笑得很灿烂，“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到你。”

    细雨蒙蒙。

    他靠着墓碑，疲倦地垂下眉眼，任由雨滴汇聚成水流淌过他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倒是在这里睡得安稳。”他声音沙哑得可怕，“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以后就不来了，你好好去投胎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咱俩谁也别遇上谁。”

    “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我也该去兑换诺言了，娶个妻子，把你生的小讨债鬼养大……该死的，我为什么要按你说的做？”

    男孩干脆坐在墓碑前，浑身被雨浸透，皮肤冰冷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闭上双眼，把头靠在碑上，像是在喃喃自语：“怎么就阴魂不散了呢？赶紧从我脑袋里面滚出去啊。”

    骗子。

    “檐，看着我，看着我……我要永远留在你眼睛里，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爱你，这就够了。只有我是真的爱你，除了我，你还能和谁在一起呢？”

    骗子！

    “檐，你就待在那里，什么也不要做，让我去接近你就行了。不要拒绝我，只有我们两个才是对彼此来说最亲密的存在，只有我才能照顾好你。”

    骗子骗子骗子！

    “檐，不要看别人。答应我，不要用那种眼神看别人。我不想你被她们夺走。你只属于我，我也只属于你。”

    你这个烦透人的小骗子！

    “檐，你记住，我是你的骨，你的妻，你的半身。”

    他故作平静地捂住脸，胸腔里却发出悲鸣声，像有什么东西永远碎掉了，“呵……你赢了，展绯芸。”

    女孩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我要永远被你记住。”

    手指被咬得鲜血淋漓，他神色阴郁，恶狠狠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