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姐妹 (第1/3页)

    晨起疲惫，纪盛在摇椅上小睡了一会儿，等他再次醒来时，室内已经一片通亮了。

    “果然啊……”

    纪盛揉了揉眼睛，撑着扶手坐了起来：“没有罗赛唤我起床了。”

    室内一片静寂，唯有西洋座钟的指针在摆动，像是某种微弱的回应。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喃喃道：“今天是谁来伺候呢？”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纪盛拢了拢额发，慢吞吞地起身：“进吧。”

    门被拉开了，他见到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庞。

    罗洁两眼红肿，高高盘起的发髻有些散乱，白裙也弄脏了，想必是跪在地上哭过求过了。

    她低着头，两手抓着裙摆，哽咽道：“太太……求您救救罗赛吧，她被二老爷关起来了……”

    果不其然，如纪盛所料，昨晚他和维吉尔在静园里大闹一场，确实惊动了白家小堂里的老太太。

    “巫奶奶说，昨晚有两人夜闯静园，她施法镇压，被那人侥幸逃脱了，她追踪了他们身上的气，应是出了月洞门后一路到柴房去了。”

    “这事本来该请示老爷，但他吐血生病，还在歇息，就让二老爷来做主。他带人去柴房查看，发现屋内柴禾散落一地，屋外的窗台上有抓挠的手印，墙壁上有些……不干不净的痕迹，还在草垛下翻出了衣服烧出的灰，根据残片能认出来，应是园丁和女仆，这两人可能是在偷情……”

    “二老爷大为光火，他带人查了一遍所有仆人的衣物，每个人的领过的衣服都是有数量有记录的，可不知为什么，最后竟然查到了……竟然查到了罗赛身上……”

    “不可能的太太，罗赛绝不可能和那个园丁有染，她就算……但也绝不会找他……她肯定是无辜的……”

    纪盛打断了她的鸣冤：“二老爷怎么处置的？”

    “二老爷怒不可遏，几乎失控了，当场就一棍子抽到那个园丁的脸上，又让人把他给……”

    罗洁哭个不停，说不下去了。

    在她源源不断的眼泪里，纪盛大概知晓了那人最终的下场。

    过了一会儿，罗洁才勉强止住抽噎：“罗赛被二老爷抡了耳光，关到小堂里去了……虽然留了条命，可是在那种地方关禁闭，她怎么吃得消呢……”

    “太太，我求您帮帮忙，去和二老爷说几句好话，救救罗赛吧……二老爷像疯了似的，大少爷不在家，就只有您能救她一命了，求您看在主仆的情分上，你就……”

    纪盛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他瞧着罗洁的侧脸，白皙如玉的皮肤高高地肿着，是一个狰狞的巴掌印：“白铭打的？”

    罗洁只是掉泪，她两手紧紧交握着，没有点头或摇头。

    “太太……”

    她嗫嚅道：“只要您能帮罗赛，以后我愿意任您差遣，做牛做马来还偿还恩情，meimei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纪盛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在房里踱了个来回，最后回头看她一眼，面上装作不忍，叹了口气：

    “好吧，我去试试，你别哭了……”

    他从怀里摸出帕子，本打算直接丢过去，但最终掂了掂，还是替罗洁擦了擦眼泪：

    “我这就去找白铭说情，估计少不了软磨硬泡。你知道的，白铭对罗赛有些不清不楚的……所以今天这出闹剧，不论罗赛冤或不冤，他都会恼羞成怒，我也未必劝得动，只能尽力而为。要是这事不成的话……”

    “我明白，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感念太太的恩德，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纪盛的眼神微微变了下，不动声色地挑了下唇角。

    “好。”

    嗒、嗒、嗒——

    白家小堂的禁闭室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罗赛碧蓝的眼珠转动了下，她微微扬起脸，下颌的伤口蹭过小臂，让她嘶地抽气一声。

    这是间半地下的囚室，四壁灰黑，头顶有窗，午后的光线斜斜照进来，看得清空气里漂游的浮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罗赛盯着乌秃秃的栏杆，抱着双膝，一动不动。

    一步、两步、三步……

    在视线尽头的楼梯处，一角鲜红的衣摆随着动作飘荡下来，在昏黑的长廊里格外瞩目。

    那人哒哒地迈下来，像一朵火红的榴花似的，乘着细风，沿着窄小的走廊奔了过来。

    罗赛怔怔地盯着他，手指忍不住捻了捻领口。

    她想起那日为他串起的一对石榴花，蓬勃艳丽，像两簇火焰似的。

    只是那花不太新鲜了，因她被白逸尘踢倒在地，花瓣在她口袋里压皱了，但他仍然牵着她的手，欢欢喜喜地别在领口上。

    他说：“戴了你的石榴花，就永远是你的人了。”

    在她走神的当口，那人已经来到面前，立在栏杆之外，抄着两手看向她。

    “罗赛。”

    纪盛开口了，叫了声她的名字。

    罗赛慢慢放下双臂，露出下半张脸来。

    吹弹可破的雪肤上，是个红得发紫的巴掌印，让右半张脸苍肿起来了。

    罗赛的脸庞不复往日的鲜亮，有血有泪有灰，被染得乌糟糟的。裙子也是，下摆刮烂了，布满了凌乱的泥印子。

    她身下是一张单薄的木板床，背后是挂着蛛网的墙壁，蜘蛛盘踞在银丝中央，静观着主仆二人的对峙，阴阴地结网。

    “太太。”

    罗赛语气干冷，抬眼看向他。

    与纪盛交谈时，她向来是又哄又劝、语气甜如蜜糖，脸上总是堆满笑容。她还是头一次这样平静地回应太太的问候。

    就像彻底撕去了伪装一样。

    纪盛笑了下，从袖管里抽出扇子，敲了敲掌心：“看来你想清楚了？”

    “清楚了。太太好计谋。”

    罗赛伸直蜷缩的双腿，肌rou有些酸麻了，她揉捏了两下：

    “自从您和大少爷搭上线后，我心里多少就有些准备了。这一天或早或迟，总该来的。”

    这事也不难猜，她是内鬼，被主子发觉后，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太太是来发落我的？和二老爷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