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荒星 (第1/1页)

    仅仅是脱力的一瞬间，悬在空中的瑞奥塔就有向下坠落的趋势。雷克利斯立刻咬紧牙齿，凭借本能重新抓住对方，呼喊道：“瑞奥塔，你怎么样？”

    然而除了杂物凌乱碰撞声，下方一阵静默。刚才的冲击力不小，瑞奥塔的后背重重撞上某处，此刻似乎意识不清了。他的头软绵绵地向后仰着，双目紧闭，任凭雷克利斯如何呼唤都没有动静。

    妈的——雷克利斯忍住那一瞬间的担忧和恐惧，继续试图找准合适的时机将瑞奥塔拉到他这边来。既然这离奇的能力可以使人浮空，只要他再努力点……

    “呃！”想把瑞奥塔往上拽一拽的念头刚升起，他的手臂骨rou连接处就发出脆弱的哀鸣，难以忍受的锐痛随之传来，甚至不确定那两条逐渐失去控制的胳膊是不是断掉了。

    一滴滴冷汗从雷克利斯的额头渗出，蛰进他的眼眶里，又顺着面颊滚落。

    凭空出现的神奇能力并非免费的午餐，抓住瑞奥塔的时间越长，副作用就越强烈。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脑子，耳鸣声由远及近，像一场风暴在耳畔呼啸，鼻腔里也泛着异常的酸意。模糊的视野中，几滴血珠滴下，溅在他的手背上，又缓缓流淌下去。

    “不……”雷克利斯几乎没有力气了，眼睛颤抖着向上翻，距离昏死过去仅差一点。他已经到极限了。

    或许是他的坚持起了作用，幸运之神再次站在了他们这边。随着逃生舱震动，雷克利斯感觉手臂一轻，拼命抓着的人向他这边摔撞了过来，在即将碰到舱壁之时，又被他用尽最后力气拉进了怀里。

    “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雷克利斯近乎狂喜般呢喃着，罔顾双臂撕裂般的剧痛抱紧瑞奥塔，在疾速降落中闭上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燃烧的逃生舱如同流星坠落，砸向星球的某处荒漠，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雷克利斯在尘埃中醒来。

    喉咙像被一团棉絮堵塞，刚张开嘴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鼻腔里也有淡淡铁锈味，还新鲜的血痂黏在脸上，呼吸时甚至有种撕扯皮肤的感觉。

    他的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过，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都像在大力拉扯脆弱的神经，眼前还一阵阵地发黑，差一点就能再次昏死过去。

    身体其他地方也疼得要命，两条胳膊动一动都十分艰难，钻心的酸痛正不断通过手臂肌rou蔓延到其他地方。

    幸好——感受到怀中柔软的重量，雷克利斯重重松了口气，脱力地仰倒下去，眨眨眼挤掉流进眼睛的汗水。

    “瑞奥塔，你醒着吗？”他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同时伸手在瑞奥塔的身上来回摸索着，凭这样节约体力的方式检查那人的伤势。

    希望降落时的碰撞没有让瑞奥塔受伤很严重，在情况不明的边境星球上，那不是件好事。

    隔着厚实的防护服，什么都感知不到。雷克利斯低骂一声，艰难地甩掉紧紧锁在腕部的手套，用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在瑞奥塔脸上。

    很温热，是独属于活者的温度。

    雷克利斯轻松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扩散到整张脸，看到托举对方后脑的那只手心沾着湿热的鲜血后便凝固了。

    瑞奥塔！雷克利斯小心翼翼地探到他的鼻翼下，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瑞奥塔受伤了，而且是最脆弱的头部。

    他猛地翻身起来，在全身骨头“咯吱”作响中咬紧了牙，按捺住刹那的眩晕感之后就投入到那片废墟中，企图翻找到有用的东西。

    “逃生舱应该有急救药物才对……”雷克利斯低声说。

    但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损毁的仪器、“噼啪”冒着电光的环境和混在尘埃里的垃圾，他一无所获。

    雷克利斯脱力地跪倒在地，“怎么会这样？”

    他颓废了那么一会，垂头丧气地思索着什么，几秒钟后又重新振作起来，飞快回到瑞奥塔身边，不抱希望地在他的腰间翻找。

    手背撞到一个小盒时，雷克利斯一怔，灰败的表情在瞬间变为狂喜，迫切地握住那件东西抽回手，紧紧捏在掌心。

    那件礼物，曾作为他回应瑞奥塔笨拙求爱的敷衍，随口安顿的话却被对方记在了心里，这么多年来一直随身携带。

    怀恋的行为在此刻成了救命的稻草。雷克利斯打开盒子，看见依然崭新干净的枪和匕首安然放在里面，仍不免眼眶微热。

    还好，里面的东西没有在颠簸中损毁。他只看一眼武器就越过它们打开了中间的缝隙。两枚珍贵的胶囊顺势滑出，在雷克利斯的掌心滚了滚。

    他送给瑞奥塔的救命药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雷克利斯不再犹豫，掰开瑞奥塔的嘴喂了进去。

    “拜托了，你可千万要活着。”他低头吻住瑞奥塔的嘴唇，用舌尖将两枚药顶进了他的喉咙。

    瑞奥塔的呼吸很快平稳了，只是依然昏迷着，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做完这一切，雷克利斯瘫坐下来，倚靠舱壁喘着粗气。

    他还没忘记最要紧的事，确认瑞奥塔暂时没事后，勉强撑起疲惫的身体打开舱门，在炽烈的光芒照射下眯了眯眼，然后高高举起通讯器。

    “这里是指挥官瑞奥塔，呼叫边境指挥基地……”

    “嗞嗞——”除了微弱的电流声，没有任何动静。

    通讯器没有信号！

    他们迷失得太远了，已经彻底和帝国失去了联系。

    雷克利斯刹那间失去了希望，呆呆地望着毫无反应的仪器，下一秒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恶狠狠地将通讯器摔在沙地上，懊恼地捂住脸。

    “都怪我……”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要来找瑞奥塔，就不会遇到欧帝斯那个混账，瑞奥塔……就不会受伤。

    再往前，如果当年没有招惹瑞奥塔、如果他坚决留在远征队……他的所有决定，真的有正确过的时候吗？

    不，瑞奥塔还在等着他。雷克利斯摇摇头，甩掉越飘越远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腿痛弯腰重新捡起通讯器，珍贵地别在腰间，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瑞奥塔身边。

    “这里总能有地方接收信号，我会找到的。”他的喃喃低语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雷克利斯看了一眼天色，近在咫尺的暗红色星球加深了心中的绝望和压抑。如果瑞奥塔醒着，他们还能相互鼓励着寻求希望。而现在，他只能独自忍受身处荒星的孤寂。

    他走到控制台边上，敲了敲岌岌可危的面板，有气无力地说：“检测星球状况……”

    幸好系统还没有完全下线，冰冷地播报道：

    【星球环境：恶劣，不适宜生物存活。】

    【白天持续时间：约46星时，距离黑夜还有10星时】

    【天气状况：晴朗】

    ……

    雷克利斯又看向窗外黄沙漫天的景象，长长叹一口气。

    他还记得紧急降落前瞥见的星球地貌，入眼皆是黄褐色。两个伤员流落到沙漠，几乎和等死没什么区别。可继续留在原地，无疑死路一条。

    瑞奥塔需要治疗，他也需要。如果能寻找到隐藏在黄沙下的文明，他们就都得救了。

    打定主意，雷克利斯又在废墟中翻找了一通，拽出尚且完好的悬浮机。那原本是用来运输货物的，依靠太阳能运行，延展开来刚好可以当做担架。

    他的左臂状况稍微好些，就用这边拖着瑞奥塔，背朝着逃生舱走向望不见尽头的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