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汁 (第1/1页)

    宋陟有一瞬间怀疑方知衍是不是脑子有病。

    柏油路地面溅起的水声哗啦啦地响，水雾弥漫的街道像是笼着一层半透明的白纱，让他有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顺着屋檐而下的雨帘隔在他们中间，在晶莹剔透的水珠跳跃的间隙，宋陟能感受到对方时隐时现的目光，透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谁会在下雨天骑车啊？更何况方知衍连雨衣都没有，这是想让他俩都淋雨吗？

    宋陟嗤笑一声，在心中否决了这个选择，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在茫茫雨中走向方知衍。

    雨水打湿发梢的那一刻，宋陟突然觉得心中烦闷的饱胀感消失了，理智告诉他不要理会对方，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步步朝他靠近，并因此本能地生出几分轻松愉悦，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方知衍自从他从书店里出来目光就没移开过。

    不知道是不是宋陟的错觉，他越走近，就越觉得方知衍的眼睛漆黑透亮，像是被水雾洗过一般，熠熠生辉，散发着光彩。

    他很自然地跨坐在后座上，没有半分忸怩，一只手往后撑在座位上，手指勾住末端，确保自己有一个稳固的着力点，另一只手在自行车侧边的金属壳上敲了敲，说：“走呗。”

    下一瞬他的衣角就被微风吹起。

    他没问方知衍要带他去哪，方知衍也没问宋陟，两个人在雨中默默无言。

    宋陟刚坐上方知衍的车还不觉得有什么，雨丝落在他发间眉梢，倒让他清醒了不少，开始有些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被他蛊惑了去。

    但他得承认，在踏进雨中那一刻，他心中那团纠缠在一起的郁气似乎也被微凉的雨珠冲散了，耳边只有风拂过衣角和雨珠溅落的声响，让他分外安心。

    或许怨激与不满有时候也会化作一剂猛劲，让他格外随心所欲，放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在学校跟耗子躲猫似的避着方知衍，现在又因为人家一句话就乖乖地坐上了他的车，假如方知衍只是跟他开玩笑呢？

    宋陟渐渐有几分脸热，抓着后座的手也紧了几分，开始没话找话，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你说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俩像疯子？”

    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家小铺子半开着门，透出几点暖黄的灯光，没有人会去专门在意雨中飞驰的二人。

    但方知衍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声音隔着雨雾从风中飘来，多了几分朦胧感。

    “也许吧。”

    他顿了一会，又加了一句。

    “不过我不在意。”

    宋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腔。

    他其实有点想问，那你在意什么？但这么问又觉得有点奇怪，宋陟感觉自己跟方知衍还没有熟稔到那种地步，只能以沉默应对。

    没想到过了一会，方知衍主动开口了。

    他微侧过头，飞快地瞥了宋陟一眼，旋即转身问到：“要送你回家么？”

    宋陟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要。”

    对方没再说什么，之后两个人也一直没说话，直到宋陟猛地撞向他的后背，才发觉对方已经停了车。

    他本来还坐在后面发呆，谁知道方知衍一个刹车，让他毫无准备地朝前扑去，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方知衍的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对方似乎僵了僵，但也没让宋陟放手，任由他抱着，也不说话，还是宋陟后知后觉松了手，以飞快的速度下了车。

    宋陟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腰腹的温度。透过被雨打湿的衣服，很容易就能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似乎连水汽都染着几分热意。

    他脑子有点懵，站在屋檐底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忽然被人碰了两下，抬头一看，方知衍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两瓶汽水回来。

    对方递了一瓶给他，瓶盖已经被揭开了，一根细细的塑料吸管插在里面，橙黄色的汽水冒着小小的气泡。

    宋陟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瓶身，方才那点残留的热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跟方知衍靠在墙上，看着屋檐下坠落的水珠，彼此都没说话。

    宋陟微微低头，嘴里叼着吸管，直到牙齿将塑料管压出一道印来，才朝上吸了一口。他从小就喜欢这样，算是一个小习惯，每回喝饮料都把塑料管咬得七零八落的。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直达胃部，宋陟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流动的过程，全身像是被一股寒流侵入，连感觉都有些麻木了。

    他没想到方知衍会买这么冰的饮料，像是从冷冻柜直接拿出来的一样。

    宋陟咬着吸管，看向方知衍。

    “你喜欢喝冰的？”

    方知衍一怔，似乎没想到宋陟会这么问。

    “有时候会。”

    宋陟也没明白方知衍说的“有时候”是什么时候，他平时虽然也喜欢冷饮，但方知衍这个喝法就像.....就像在大冬天里吃冰淇淋一样。

    不过这样喝还是挺畅快的，宋陟又吸了几口，冰冰凉凉的液体虽然冷得令人咂舌，但是却有着一种宣泄的快感，微微的麻木让宋陟暂时忘了跟宋凡平的争吵，好像将一切烦恼都冰镇了起来。

    他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方知衍，目光却停在了对方含着吸管的唇瓣上。

    薄薄的唇泛着浅淡的红，像一株初绽的花，中间抵着透明的吸管，似乎连周围都沾染上了水汽。

    宋陟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关注对方这个部位，只是单纯地觉得漂亮又好看，但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

    “你...跟家人吵架了？”

    方知衍的声音依旧很清润，像是雨珠撞碎在玉盘上，透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宋陟咬吸管的动作滞了一下，他有些愕然地看向对方，眼底有几分惊讶。

    “你怎么知道？”

    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明明方知衍只在书店碰见了他一面，带他出来骑车也就跟他说了寥寥几句话，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我猜的。”

    方知衍垂着眼眸，吸了一口手中的饮料，没再多说什么。

    宋陟咬了一会塑料管，忽然又想起在书店看到方知衍的第一眼，他没什么表情地在雨中骑着车，看着也不太像平时该有的样子。

    “你平时应该很少跟爸妈吵架吧，我在学校见过你mama好几次了，一看就是那种很温柔的人。”

    宋陟想起方知衍mama墨绿色的裙角，还有她轻柔的笑容，眼神不自觉看向方知衍。在他印象里方知衍好像很少笑。

    方知衍沉默了好一会，等到宋陟都以为他算默认了，方知衍才缓缓开口，“她...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温柔。”

    方知衍正说着，宋陟突然捂住嘴打了个喷嚏，或许是刚刚的饮料太凉了，也可能是淋了雨，等到他再次抬起头看着方知衍的时候，对方已经不说话了，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宋陟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几丝迷茫。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送你回去。”

    “不是，是上一句。”

    方知衍没回答，把手里喝空了的饮料瓶一扔，很平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宋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侧脸中看出几丝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