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存稿已完结)_01喝吧,别客气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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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喝吧,别客气 (第1/1页)

    小瞎子从小就是个瞎子,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然后像每个路过他药馆的侠客一样,平日里走南闯北,累了就找个地方歇脚,对自己的经历侃侃而谈,好不自在。

    许岸生的药馆能当上镇子里那个“歇脚的地方”,许岸生觉得自己也算成功了一半。

    许岸生的药馆是老郎中给他留的,老郎中不是他亲爹,严谨一点讲,老郎中这辈子连个老婆都没有。

    不过他倒是给许岸生留了个老婆。

    这都是后话了。

    老郎中是在镇子前那条溪边捡到的许岸生,所以许岸生没事干也老喜欢去那里转悠,或许是想着能不能给自己再捡个伴儿。

    但是因为他自己看不见,所以他去的时候总是要拉上老郎中。

    可惜他们再也没在那里捡到过人,倒是老郎中总是吊着烟枪不耐烦地呵斥他:

    “有这功夫,不如老子多去出几个诊,给你积点德,指不定下辈子你那双赔钱眼睛就亮得发光喽!”

    许岸生没有那么贪心,下辈子的眼睛不亮得发光也行,这辈子的眼睛能见着点光就好。

    他每次这么说,老郎中就会哼哼两声,然后在他的脑门上胡乱摸几把,说:“我听那些游浪子说出了镇子,往北再往北,有一味药,专门治眼睛的。我交代他们替我留意着,指不定哪天就有人给你带回来了。”

    许岸生有时候总觉得,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的事,都是老郎中哄他才说出来的。

    但是老郎中又确实对每个只是在镇子里歇脚的人提起了这味药,说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许岸生渐渐也就信了,有时候老郎中忘了提,他还会扯扯老郎中的袖子提醒他。

    后来老郎中不在了,许岸生在医术上又确实有心无力,于是医馆改成了药馆,住病人的地方改成了留宿那些江湖游浪子的地方。他还是会不厌其烦地给这些人讲这味药,听他们说些外头的事。

    只是“岸边捡人”这事就没再做了,少了老郎中这双眼睛,他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不去捡人,人却来就他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其实和往常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不同,丝毫不像什么命运的开局。

    许岸生在前院做饭,忽然就听到有人把门口的风铃撞得清响。

    “岸生啊,婶子去河头洗衣服,捡了个血人回来哟!我摸着还有口气,”王婶吃力道,“李大夫那里太远喽,婶子拖到你这里来行不?”

    许岸生忙拎着盲杖出来:“可以的婶婶,我里头火没熄,您给我看着好吗?我把人弄进去。”

    “行行行,你可以吗?”王婶直起腰,擦了把汗。

    “可以可以,您是看着我在这院子里头长大的,熟不熟路您还能不知道吗?”许岸生把盲杖放在一边,摸索着接手了那人,“您倒是快进去帮我看着灶吧,我正做饭做一半呢。灶上有茶,拖了这么远,坐着歇会儿吧。”

    “好嘞。”王婶见院子里那土狗也跑上来帮着拉扯那人,许岸生也确实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就转身进了旁边熬药煮饭的棚子。

    许岸生堪堪把人拖进了屋,好在药馆为了照顾许岸生门槛修得极低,王婶拖的时候又在那人身下垫了块厚棉布,那人才没在这接二连三的拖拽中丢了剩下半条性命。

    可只剩半条命也不算什么乐观的情况。

    许岸生接了手才发现王婶的“血人”绝不是什么村里老婶子传谣时特有的夸张说法。这人身上几乎全是血,湿润又滑腻。

    许岸生打了水,尝试着去擦这人身上的血,奈何他看不见,也不知道到底擦得如何,索性连脱带剪,干脆把人剥干净了,只剩下黏在伤口上的布料。

    “婶婶!熄了火就来帮帮忙吧,我看不见!”

    “哎哎好!”

    于是王婶擦着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许岸生盘腿坐在地上,而他旁边的“血人”已经变得赤裸得……恰到好处。

    “哎呦这!”王婶连忙捂住了眼睛,“这怎么不该露的全露了!我这一把年纪的……”

    “啊……?”

    许岸生还有些懵然,王婶却已经转身退了出去:“让你叔知道了可不得了哟,岸生啊你长点心吧!这都看光了呀!”

    “?可是他伤得很重……”许岸生还是没有明白这个看光了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竟然让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婶转身就跑。

    不过王婶已经跑了,他硬着头皮也得救。

    于是他推开一直往上蹭着要舔血的小土狗,重新去找了两块布巾,一个浸了点水,一个不浸,万分小心地继续一手湿一手干地给这血人擦身。

    一边擦还一边思索着这“看光了”之中的深意。

    老郎中走得早,那些游浪子们又爱乱侃,许岸生自认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

    不过他十分好学,有什么疑惑都会问出口。

    所以当三天后,常李从昏迷中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醒了?你被我看光了。”

    常李:“……”

    这人好像想死,不确定,再看看。

    常李深吸了口气,手肘支撑着猛地起身,就看见自己身上确实没有几两布,还没摸到刀,转头却发现身边大言不惭说把自己看光了的那人,眼睛上蒙着一块薄薄的白色长布条,此时正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捏玩着布头。

    瞎子?

    “怎么样?害怕吗?”那人没等到反应,又凑上来问了一遍。

    常李调整了一下自己坐着的角度,正对准床边的许岸生猛地挥出一拳,可拳头已经到了那人的脸不足半寸处,拳风都将他额前的碎发撩起来了,那人也没有什么反应。

    常李背对着窗子,阳光切过他的背漏在许岸生脸上,正对着阳光的人看不见阳光,背对阳光的人却眯了眯眼睛。

    还真是个瞎子。

    常李缓缓收回手,捏着自己的手指,嗤笑一声开口:“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什么?”许岸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方寸间自己捡回一条小命,但是他听得出这人的嗓子干哑得要命,“我给你倒点水吧?”

    许岸生起身,熟稔地在桌子上拿起陶壶,接了一杯子水:“我刚刚是逗你呢,你别生气呀。

    “那天王婶婶把你从河边捡回来,我想要她帮我给你脱脱衣服。

    “那时候你满身是血!”

    许岸生说到兴头上还兴奋地拿手比划,全然忘记自己还拿着一杯子水。

    “那个时候你摸起来就像一条刚捞起来的鱼!说起来,好久没吃鱼了,要说鱼啊,那还是酸菜鱼好吃……”

    他一边说一边走一边比划,水就跟着左撒一点右漏一点。

    常李就看着许岸生在前面手舞足蹈地洒,一只黑黄的小土狗在后面穷追不舍地舔,一人一狗配合得默契十分,一杯水送到他跟前时已经有一大半进了那小土狗的肚子里。

    “……哦对了,水。”许岸生终于把水杯送到了常李面前,还贴心地往上递了递,咧了一口白牙,“喝吧,别客气。”

    常李:“……”

    好极了。

    常李盯着面前只剩个底儿的水杯笑着想。

    这人果真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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