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造梦 (第1/1页)

    周泽木发现自己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回家，车把前的筐里装了很多他平时不吃的菜。他知道自己是特地买的这些回家给弟弟做的，因为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尽快回家，给弟弟做他喜欢吃的菜。

    他把车停在逼仄的单元楼底下，楼道里十分狭窄灰暗，下午的太阳似乎不肯照到这个角落里。斑驳的墙面上贴着很多重金求子和男科医院的广告，他无暇在意这些每天都能看到的事物，三步并两步很快的上楼。

    打开房门之后，是同样逼仄的空间，墙边放着一张只够两人坐的桌子，桌子上胡乱散着弟弟的课本和书。很显然这张饭桌在饭点之外的时间里，还担任着书桌的功能。

    周泽木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桌子，就拿起围裙开始做饭了。他仔细洗着黄花菜的每一片花瓣，把他们整整齐齐的码在盘子里，又很快的颠着锅铲炒好了两菜一汤。

    黄花菜，糖醋里脊，丝瓜汤。

    都是弟弟喜欢吃的。

    太阳快落山了，周泽木摆上碗筷，摘下围裙，坐在桌前顺手拿起弟弟的课本看着。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放下课本，打开了门。

    门口的少年拿着钥匙的手停在半空中，整个人似乎没反应过来似的呆住了。周泽木笑着拉住弟弟的手带他进来“等你吃饭呢，怎么呆住了？”

    “喏你看，今天的黄花菜特别新鲜，你尝尝看”

    “哦对了，先去洗手哦”

    弟弟乖乖走进厨房洗了手，坐到桌前端起碗筷，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周泽木托着下巴看着他“快高考了，这两天学校里没什么事，让我们自己回家复习”

    弟弟点点头，夹起一朵黄花菜，刚放进嘴里，他舒展的眉头就轻轻皱起，但很快恢复了原样。

    周泽木问他“怎么了？不好吃吗？”

    弟弟摇摇头“感觉味道有些奇怪，是不是放了点糖？”

    周泽木仔细回想自己做菜时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笑笑将糖醋里脊推到弟弟面前，“那吃糖醋里脊吧”

    弟弟加了一块放进嘴里，糖醋里脊里没有糖，吃起来和醋溜rou一样。

    但这次他没说话，沉默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周泽木感觉有人在轻点他的背，遥远又模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灵魂似乎受到召唤一般脱离了弟弟的面前，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自己双腿之间白色的地砖。

    头闷闷的胀痛，他茫然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天，又像是过了很多年。

    他抬起头转过身子，坐在后排的潘君月笑着对他说“木头你睡过头啦，都睡了一个小时了，快点复习！”

    他的意识这才彻底回笼，原来刚刚发生的是梦。晚上还有分子生物学的考试，他没再思考梦的事，往自己太阳xue上涂了点青草膏，打开了书本。

    考完试之后，周泽木才和潘君月闲聊起自己的梦。虽然听起来很平淡，但是却非常的真实，真实到他觉得一切都发生过一样，似乎自己就是有这么一个弟弟。而且每次想到，心里总有种化不去的悸动和心疼。

    “人在做梦的时候当然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啦”潘君月和他肩并肩往宿舍走去“剩下还有好几门要复习呢，先不想这些了”

    周泽木点点头，医学生的期末很要命，这几天他确实没工夫想这些事，就在他考完试和室友吃完烤rou回宿舍玩游戏的那天夜里，他又梦见了一样的梦。

    这次弟弟回来的很早，站在厨房里陪他一起洗菜。狭小的厨房里站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明显的有些拥挤，周泽木把弟弟赶了出去，让他在外面等着。

    弟弟搬了椅子坐在厨房的推拉门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周泽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回头看见默默坐着的弟弟，没由来的突然很心疼他。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看起来逼仄的老破小竟然会这么空旷，空旷到他的身影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寂寥。

    第三次了，周泽木又梦见了弟弟，这次是在暑假的下午，小城夏天的下午很闷热，周泽木躺在床上玩手机，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弟弟吃完饭，把筷子放在晚上，抬头问他“哥哥，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普普通通吧，有一门没考好，只考了七十几分”

    “哪门课？”

    “医学分子生物学，你问这个干嘛”

    “……哥哥，你们高中还学这种课吗？”

    周泽木突然愣住了，桌子对面的少年脸上有意味不明的表情，是不属于少年的探究。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梦境也刚好终止在了这里。他起来喝了口水润润干燥的咽喉，开始思考梦里的一切。

    或许是大学生的暑假确实空闲，周泽木想起来了很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梦里每次骑车回家过一个红绿灯时，总会有一辆左转的红色大货车。

    每次他买的菜都是里脊rou，黄花菜和丝瓜。

    他的弟弟每次回家，都穿着灰色的运动裤和白色短袖，书包旁边都系着一个篮球。

    所以原来他做的梦都是重复的同一天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烧了丝瓜汤，他夹起一片丝瓜问“诶妈，怎么没烧点黄花菜吃？”

    “黄花菜早过了，六月份就开花啦”

    “哦”

    “你不是不喜欢吃这种黏黏的东西吗”

    “嗯，我随口问问”

    这天夜里他又梦到了相同的梦，不同的是，他这次刚回家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弟弟。

    弟弟看着他，不带一丝笑意的脸上有很凝重的神色，如果仔细看，甚至可以看见他放在桌上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哥，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周泽木紧绷的心陡然放松“我当是什么事呢，我想想啊，我是04年出生的，虚岁应该二十了吧”

    弟弟的双手突然握紧了“你哪年生的？”

    “04年啊”

    弟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