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病人 (第1/4页)

    王竹语作品《王竹语短篇集》

    病人

    Si亡永远有一种悲壮的x1引力，不管是在什麽时候。

    说真的，一接到黑石，我并不是很想为他动手术。

    四十七岁的黑石，骨盆腔有一个巨大恶X瘤，跟小孩的头一样大，如果要开刀拿乾净，高难度。这种切瘤手术，依瘤的位置和大小，难度又有不同：如果癌瘤小，切除容易；但重建困难，因为要在又窄又深的骨盆腔把肠子与下端直肠相接。如果是巨大癌瘤，切除困难；但後续重建容易。因为骨盆腔空间已被瘤占满，止血钳去剥离都很困难。在看不到m0不到血管的情形下，只好把瘤先拨左边，再拨右边，然後往上拨，最後往下拨，止血，瘤拿掉。医疗小组决定，先栓塞血管，断肿瘤後路，切断营养线；再放S治疗，缩小肿瘤，避免往外扩散。黑石的癌瘤贴在後面的荐骨，前面做好之後，保护好前面刚开完的伤口，翻身，换床单，消毒，再从後面开刀，连骨头带肿瘤一起切除。再花很长时间用皮办盖住缺口，做到好，再消毒，铺单，最後再翻回正面。恶X肿瘤，最怕破裂，引起癌细胞扩散，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开这种刀最累。

    真的很累，开刀房外有沙发，我都是坐下和睡着同时进行的。我休假开车从台东回高雄老家，我父母跟我聊天，才聊一句，我已睡着。这种特异功能非我所愿，乃外科医师宿命使然，对身T极损，不建议一般人学习。

    这类病患，我都不建议开刀。第一，预後不佳；第二，手术太危险，风险过高；第三，术後照护对家属是无尽的身心折磨。

    不要提醒我什麽捞什子医生誓词，也别跟我说生命是平等的八GU，更别告诉我病人的权利。身为一个外科医生，我想的只是医疗资源该给最需要医疗照护的人。

    开完刀出来，发现桌上有个便当，指明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五分熟，血丝r0U汁yu滴的牛排便当。

    很显然，有人存心整我。我刚开了六小时的刀，还送上牛排便当给我？

    整我？我反而觉得很高兴，因为五分熟牛排正是我的最Ai。开完刀也饿了，我把便当吃得乾乾净净。那个整我的人真是用心良苦，第一，他必须知道我开刀时间，算准我中午休息会出来吃便当；第二，他还要先调查我的手术内容，大手术，极度血淋淋；第三，他还要知道我的休息区，事先放着。但即便他如此用尽心机，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我敢说他以後不会买了，因为牛排便当b一般便当贵，一般便当八十元，牛排便当则需一百五，他整错人。

    耍这种小动作的人似乎很幼稚，但我们身边就是会充满这些人。

    黑石在十年前发现太太不守妇道，绿光罩顶，他悲愤无b，持刀砍伤妻子的情夫，结果被判刑十年。假释後已年逾四十，但他仍难消心中恨，继续寻找情夫。千方百计千辛万苦还是没找到，最後听说情夫已Si，无人可杀；但恨意未消，怒气难平，竟然持刀杀Si当初介绍情夫给其妻认识的邻居，於是二度入狱。一次身T不适，检查後，证实罹患癌症。这次到院是保外就医。

    黑石手上留有许多看来颇惊心动魄的疤痕。当他看我时，好像在我脖子上打洞一样，非常不舒服，让我抓狂；又好像有一根针cHa进眼睛里，不是真的，但感觉很像。黑石是癌末病患兼保外就医重刑犯，本院又是教会医院，所以社工通知蔡神父。

    胰脏里有个J蛋大小肿瘤的蔡神父，十年前胃癌，胃切除三分之一。在他笔挺的黑sE外套里设有「静脉留置针」，随时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化学治疗注S；另有「引流管」，引流胆汁。

    我跟蔡神父认识经过很特别。他胃癌治疗後，在追踪过程，无意中发现肺部有一颗肿瘤。当时怀疑可能是转移病灶，於是安排x腔外科卢医师，准备切除。卢医师找我共刀，当他正准备把那颗病灶拿掉，当时我立刻喊停，并质疑：「如果这不是转移病灶而万一是原发X肺癌，这样切除够吗？」後来决定当作原发X肺癌来切除，切一大片肺叶。

    病理报告出来：原发X肺癌，第一期。证明我的怀疑完全正确。如果判断错误，以为只是胃癌转移而把局部肺叶上的肿瘤拿掉，问题大了。因为切太少，易造成扩散，将来或许还得再开一次，切除全部肺叶，但预後可能不乐观。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蔡神父，我个X不喜邀功，他能健健康康、传布福音，活得好好的，才是我期待的；况且，抢救生命，有时也要靠运气，不管是被救的还是救人的一方。

    蔡神父和黑石，两人年纪相近，两个癌症病人对话，也是两个曾经坐牢的人对话。

    蔡神父全身刺龙画凤，一生大起大落，曾经坐十几次牢。原来，他幼时顽劣不堪，mama在晚上带他到公用浴室，脱光他衣服，用竹条把他cH0U鞭得全身流血，然後把他关在阒黑的公用浴室里，让蚊虫叮咬。身心受创的他更加叛逆，逃家翘课，做尽坏事，回到家中再遭母亲痛打；这种过程一再重复，每被打一次，他心里的恨意就加重一分。他初入黑道时，虽只有咬着牙被人打，但越混越凶狠，在黑道闯出名号。蔡神父由黑反白，是因为唯一的儿子被车撞Si，肇事者逃逸无踪。

    这些年，蔡神父在本院累积很多个案辅导经验，解开心结的功力不下於专业社工。他「以个案辅导个案」，而他最常用的就是他自己的个案，还有那段痛澈心扉的丧子之恸，凶手至今未获。

    晚上我就接到新病人，很棘手，需全神贯注想办法。相较之下，黑石和牛排便当这类小事对我而言根本不造成任何困扰。

    病人莉莉，三十岁就有心脏病，这在现代社会并不罕见。她装金属瓣膜，还必须服用抗凝血剂，目的防止血Ye凝固；如果凝血成块，造成血栓，瓣膜将失其功能。有段时间，她严重痔疮，一直出血，最後造成贫血。若不改善，她连走路都会喘，根本毫无生活品质。但外科开刀，最怕伤口出血，切的范围大，万一血管没绑好，会渗血。我会诊内科专家，没有人敢接。

    没人接，我接。

    我当然会怕失败，但恐惧是一回事，任由恐惧摆布则是另一回事。人的心理很奇怪，碰上了这等毕生难逢的难题，有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r0U香，怎肯舍却？难就难在很矛盾：手术怕出血，要血Ye凝固；但她服用抗凝血剂，让血Ye不凝固。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