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铃一鸣 (第2/2页)



    「四卫，」我松一口气，「你们——」

    「谁给你的胆子先行？」冷声从剑光後传来。

    不是四卫统领，是——仇妍素。

    她今晚竟临时带队。月光从她剑背滑下，绯红剑穗一抖，像火在夜sE里轻轻呼x1。四卫鱼贯而入，封住前後巷口，有人破门入内。

    二姐的目光在我握剑的手上停了一瞬，没说什麽，只拧眉低喝：「把缸翻了。」

    两名卫士合力去搬那只有缺口的缸，缸底被抬离地面的一刻，四角凹槽里的黑烬楔一齐亮了一下，像四只眼睛同时睁开。

    我本能想上前按住，二姐已早我半步，一脚将木楔全部踏碎。黑粉顿时炸了开来，酸气与腥甜一并涌出，被她剑风一扫，散在夜里。

    屋内传来短短一声儿啼。四卫从柜底拖出两个缩作一团的孩童，吓得脸sE发青，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偶。

    我的手心倏地一紧，木剑差点没抓住。

    若我没有拉铃，若我晚一步——我b自己把话吞回去，只看着四卫把孩子交到院外妇人手里，妇人哭得几乎要跪下头碰地。

    二姐沉声问：「谁盯这条线？」

    四卫低头：「四队。方才接到暗铃，本该他们先到，末将见巷口有异，便从近处折入。」

    二姐点头，沉默半瞬，侧首看我：「你做对两件，错一件。」

    我直视她，等判。

    「对的，」她伸出两指，「一，鸣铃求援；二，先关门後退身——你没往里闯，算你记住了命在前，功在後。」

    「错的，」她收回手，剑鞘在我肩上一磕，「未报备擅离。」

    我受了这一磕，低声道：「记下了。」

    她嗯了一声，脚步一偏，向屋内走。走到门槛处忽然停住，又回过头来，像想起什麽似的：「你的起势，b昨日稳了。别骄。」

    我愣了一下，阔口地笑了笑：「是。」

    她转身进屋。四卫已经把屋内搜了个遍，最後在灶台的砖缝里撬出一枚极细的黑钉，钉身刻着极浅的纹——不是我们这一脉用的规格。

    二姐把钉子递给我看：「认得？」

    我指腹一触，掌心一沉。那不是魔教常用的「倒纹」，也不是武林盟通行的「正纹」，而是——

    「逆纹」。

    仇家曾有一门密刻，只於内梁内栋标示暗道与避位。逆纹只刻在反梁上，用以记「不可走」之路。

    前世里，我在魔教库房的梁上见过一次，当时以为是旧房沿用。如今再见，心底那一条冷线从胃底一直拉到後背。

    【内线被m0到了？还是——有人把我们的东西，拿去用做了门引？】

    我抬头，二姐正看着我，目光里第一次有了与其年岁不太相衬的沉稳：「别想太远。先记住这个刻，回去跟父亲禀。」

    我点头。她沉Y半刻，忽又低声道：「父亲叫你不用来了，是因为他今晚在等暗铃。你若不鸣，他会记一笔；你若鸣，他看谁到得快、谁动得稳。」

    我愣住，x口那格空洞慢慢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填上。

    原来答案一直都在。

    ——

    夜更深了，四卫封住了整条後巷。老醋铺的掌柜被带走，他吓得腿软，口里只念「我不知、不知」。我不去判他的真伪，我只把那枚黑钉收入袖中，像把一尾冷鱼藏在衣里。

    回府时，风把槐花香往回院里推。我刚踏上石阶，武然从Y影里窜出，一脸要哭不哭：「少爷，你——」

    我拍拍他的肩：「我回来了。」

    他嗫嚅半天，终於挤出一句：「下回……报个备。」

    「好。」我难得爽快。

    院角风灯摇，父亲书房的窗里还亮着烛。今晚我不会再被「不用来了」挡在门外——不是因为他会叫我去，而是因为我明白，有些门是要先敲在心里的。

    我没有去敲他的门。我把木剑搁回架上，端坐榻前，把「谱规」第一卷摊开。字如铁，笔笔有棱。

    先正後奇，一页一页抄下去，像把自己从前那副七零八落的骨架，一根根扶正。

    ——

    拂晓前，我迷迷糊糊睡着，梦里有一线黑在天上裂开，却被人用极细的一笔g住。那一笔不是剑，是一颗铜铃落进井里的波纹。

    我在波纹里醒来，天已发白。

    院外传来二姐的嗓音：「三日後试锋，别给我丢人。」

    紧接着，是父亲简短的命令声，隔着两重院也听得见：「四卫——查内梁纹路，从逆纹入手。」

    我掀帘出门，日光正好落在我掌心的黑钉上。那细刻像一尾逆游的小鱼，贴着皮，往上一寸一寸钻。

    我想起魏雪儿递给我的那颗土荳。她笑得像初yAn，热得让人手心发烫。

    前尘中，她会在裂穹之巅斩落魔尊。这一世，她或许仍会走到那里。但在那之前，有些门，我要先去关；有些路，我要先去铺。

    我把黑钉cHa进案旁的笔筒，拿起笔，继续抄下一句——

    「仇氏剑诀第一：起枢，定其本。」

    窗外风过，灯影轻摇。远处，镇上钟鼓低鸣。

    一切像昨夜的暗铃：声不出一丈，却在心里起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