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带他回家 (第1/1页)

    酒吧里的音响像是努力震破人的耳膜般放着，地面随着节奏鼓点和人群跳动而发出闷闷的震动声，头顶圆球状灯光一闪一闪，很是炫目。

    沈曜北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头顶那一点，视线从模糊慢慢聚焦。

    “沈曜北，起来继续喝啊。”于九嬉笑着拿起一杯酒：“打架打累了？”

    沈曜北眯了眯眼睛，左右歪了歪头舒展筋骨，发出轻微的骨头咔嚓声，勾起嘴角弯出一个轻蔑的笑：“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我累？”

    他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斜睨的眼眸透露着不屑，简单的湿发背头配合他常年打架练出的肱二头肌，看起来英气十足，左脸颊因为挂彩贴上了一小块纱布，隐隐渗着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散发着危险的魅力。他身边的女人看他醒了急切地贴了上来，沈曜北嗅到不喜欢的香水味，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

    于九观察到了他的反应，给那女人使了个眼色，女人知趣地坐开，于九冲他打趣道：“不满意？”

    “烦都烦死了。”沈曜北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他已经连续一个多周没有回家了，不想回家面对三年没见的父母和哥哥，天天在外面住酒店，一想到这些烂事就什么心情都没有，只能靠酒精和暴力麻痹乱跳的神经。

    “性格不对还是性别不对？”于九还是笑嘻嘻的样子：“都能解决。”

    “滚吧。”沈曜北咬牙切齿：“我看见那种男的就恶心。”他把恶心两个字咬得很重，下意识地抬头往身侧瞥了一眼，果然和那双曜黑色的眼眸撞上。

    程隐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袖长裤，独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远也不近。

    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左脸的下颌线清晰得像一把利刀，头发的颜色好像晕染的墨汁，没打理的刘海随意地散在额边，从中露出一双时刻透露出警惕的眼，本来就小的脸这样看过去更小了些，像一只躲在草丛里竖着毛观察周围的黑猫。

    视线交汇的瞬间沈曜北心中的不悦又上了一个台阶，拿起面前的杯子又开始猛灌自己。

    程隐仍然坐在那里没什么言语，腹部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刚刚在混战中解决了那个偷袭沈曜北的人，肚子挨了一脚，按照经验应该是会留几天淤血，但他现在更关心的还是沈曜北脸上的伤会不会留下痕迹。

    沈曜北没再看他，反而是他旁边的于九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程隐几眼。

    程隐只是眼都不眨地盯着沈曜北脸上那块白色纱布，不知道在想什么。

    “恶心吗？”于九瘪瘪嘴：“那你还和那边儿那个天天开房。”

    “有病吧你？”沈曜北听了他的话，感觉一阵反胃：“他妈的谁出来开房开两间，他就是我爸妈派来监视我的看门狗，撵都撵不走，麻烦。”

    他认识于九的时间不久，也就是最近因为家里的事太烦心，沈曜北在外面天天惹事才混得熟起来。

    在沈曜北身边呆得久一点的小弟都知道程隐——沈曜北嘴里的看门狗、跟屁虫、烦人精，也是传闻中沈家讳莫如深的那个私生子。

    在沈曜北的威胁下，从高中起周围就没人敢随便和程隐搭话了。

    于九用手指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那你岂不是天天吃素？”

    沈曜北嗤笑一声：“我吃个屁的素。”出来玩场子的谁会吃素，这场子里恐怕只有程隐是个吃素的，跟个自闭症一样。

    于九不由感叹：“那你岂不是夜夜笙歌，留他独守空房？啧啧，真可怜啊。”

    沈曜北翻了个白眼：“这么可怜，你去陪他啊。”

    本来只是回呛而已，于九却来了兴趣：“行啊，房卡呢？”

    沈曜北握着杯子的手一下子收紧，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有些怪异：“你说真的？”

    于九的视线越过了沈曜北望向了程隐，还是一幅笑嘻嘻的模样：“你觉得呢？”

    程隐抬起眼来看他，薄薄的一层眼皮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上散发着一股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于九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但却长了一张标准的混血面孔，深邃的眼眸里像是藏着很多秘密，他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从身边人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个人的背景并不简单。

    程隐微微蹙着眉头看着于九，眼神里仍带着戒备谨慎，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

    于九笑得更不正经了：“确实，我开玩笑的。”

    “你真是有病。”沈曜北把手上的杯子猛地砸到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他真有点被惹毛了：“说的都是些废话，你再……”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沈曜北看了眼屏幕来电，冷着脸摁掉，很快催命般又响起。于九倒也不生气，语气如常：“不接？说不定是你爸妈给你准备了生日惊喜。”

    “接个屁。”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沈曜北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进面前的酒杯里。

    扑通一声，琥珀色的酒水瞬间溢出，亮着的屏幕只在酒里坚持了几十秒就迅速黑屏，烦人的铃声再也不会响起。

    于九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接下来不需要杯子了。”他将桌子上没兑过饮料的纯酒晃了晃，猛地拔出木塞，白色的泡沫喷涌出来，舞台上的曲子正放到高潮，气氛瞬间被点燃。

    沈曜北拿起桌上价值不菲的手抛纸往楼下洒去，金灿灿的纸片儿掀起了更大的声浪。

    酒精。音乐。疯子。

    沈曜北将于九手上的酒抢过来，仰头灌进嘴里，火辣辣的酒精划过喉咙，在胃里开始燎原。

    真他妈好。

    沈曜北想，只要不是在那个家里过这个生日，在哪都他妈好过。

    不远处，程隐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沈曜北的身影，像他无数次那样仰望着沈曜北脸上肆意的表情一样，他又一次从那张脸上读懂了他的内心想法。

    昏黄的光影在程隐的脸上交织成不同色泽，那双曜黑色的眼眸里不再只是戒备和抗拒，从眼底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裤兜里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程隐木然地垂下头，脸色恢复成之前的淡漠模样。

    刚刚流露出的心疼感觉像坚硬蚌壳吐出的一丝软rou，被外界打扰又迅速收回了。

    程隐心里知道那是谁发来的，他只是有点舍不得，打破现在这安静的一刻，可惜有些事从来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手机屏幕亮起，惨白的亮光映照在程隐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他咬住自己薄薄的下唇，隐约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短信上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