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昱扬1 (第1/1页)

    关于黎昱扬的许多传闻都是谎言。

    最讽刺的应当是那句：别人都在卷“三好学生”的时候，黎昱扬已经提前锁定了“三优人生”——优秀的学习成绩、优越的外貌条件、优渥的家庭基础。

    黎昱扬喜欢血。

    一切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那天是稀疏平常的一天，mama接黎昱扬从幼儿园回家。

    不远处，县城医院的高楼上，一个人影纵身跳下。

    血浸湿了白皑皑的雪地，一点、一点向四周蔓延开来。

    小黎昱扬走近了，却从那张血rou模糊的脸上，辨认出他熟悉的味道。

    “爸爸？”他不解道。

    话音刚落，身旁的mama像是中了邪一般，无力地昏倒在雪地里。

    黎昱扬左看右看，又新奇又困惑。他虽然不明白这次是在玩什么游戏，但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和以前玩的都不一样。

    他拍拍自己的腿，选择了爸爸mama中间的位置、学着他们的样子躺在了雪地里，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本次游戏的规则吧。他想。

    那天的雪地分明很冷，但在温热血液的包裹之下，他还是很快睡着了。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从那场“游戏”结束后，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爸爸再也没有出现，母亲被关在医院一个闭塞的小房间里。后来，那个看起来年龄有些大的院长“接济”了他们，取代了“爸爸”的位置。他和mama也不继续住在有着桔梗花田的低矮平房了，而是搬进了宽阔敞亮的楼房。

    一切仿佛回到正规。

    小学时期的一次暑假，mama带着黎昱扬跟着旅游团出游，坐大巴车回来的高速公路上前面有车出了交通事故。mama在望向窗外后满脸煞白，猛地拉上了窗帘，紧紧将黎昱扬抱在怀中，近乎有些神经质般地叮嘱黎昱扬千万不要往外看。

    事故造成的堵车持续了很久，久到黎妈精疲力竭地闭上双眼，不受控制地昏睡了过去。

    年幼的黎昱扬却悄悄地离开了mama的怀抱，撩起了床帘的一角，看到了窗外的惨景。

    大片大片破碎的汽车残骸、拦腰截断的人的尸体、不再新鲜的血液……目之所及的一切冲击着黎昱扬的神经。

    ……

    为什么先感受到的是兴奋？

    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天，流淌的血液一点点凝结变成黑红色结块，更加明显的是自己不断搏动的心跳。

    黎昱扬趴在窗前静静望了一会，察觉到身旁的mama在梦中痛苦地呓语，又重新回到mama的怀里，看着mama失去血色的嘴唇，突然感到有些悲伤。自己喜欢的东西mama好像十分害怕，以后没办法和mama分享这样的事了。他伸出手来，擦掉mama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口中喃喃道：“mama，mama。”

    这样mama就会镇静下来，从那个雪天以来都是如此。

    上了初中后，黎昱扬很快意识到，大家好像都和他的mama一样，讨厌这些东西，他们给这样的东西取了一个不那么好听的名字，叫“血腥”。

    一次课间，一只麻雀猛然撞上了窗户，头破血流地落在窗台，窗边的女同学吓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叫，教室里顿时乱作一团。

    黎昱扬兴奋地冲上前去，观察它的模样，再回头看时，才发现身后的其他同学都在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聚集着，惊恐地盯着他。

    赶来的女老师在维持纪律，同时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可是黎昱扬分明看见她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恐惧与厌恶。

    另一个爱出风头的男同学走上前来，和他一起看那只半死不活、单面一只眼充斥着血红的麻雀。黎昱扬察觉到，他触摸它时手正轻微地颤抖。

    你也不喜欢它。

    为什么要凑上来逞强？

    黎昱扬不明白。

    上课铃声响起，围观的人群很快散去，只剩下黎昱扬把那只麻雀放回了自己的书桌。他带它回了家，找mama要了消毒用的酒精、纱布，几天下来，竟然把那只麻雀救活了。

    老师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件事情，在课堂上大肆表扬着黎昱扬的善举。

    前排座位上，那个爱出风头的男生不知为何却憋得满脸通红，像是受了某种屈辱。

    放学后，窗边的那位女同学找到黎昱扬，有些害羞地开口了：

    “谢谢你那天冲上来帮我处理那只麻雀。”

    “我没想到你那么勇敢，而且听老师说你还救活了那只麻雀，你那么善良……”

    “……我喜欢你，黎昱扬同学。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说出这些话似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将头深深地埋下去，等待着一个回答。

    ……

    喜欢？

    你喜欢我？

    黎昱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原来人不仅可以喜欢物，还可以喜欢人的吗？

    黎昱扬在脑海里搜刮喜欢的感觉，他能想到的唯有雪地里蔓延的血、高速公路上拦腰截断的人、睁着猩红双目的麻雀，每每想起它们的时候，剧烈搏动的心跳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兴奋。

    那种感觉，应该是喜欢。

    “那你喜欢这个吗？”黎昱扬问。

    少女抬头，她的眼前是那只老师口中已经被救治好的麻雀，但是此刻，它的羽翼上分明染着猩红的血，僵硬的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唯有半边脸上的那只眼睛不曾瞑目。

    她沉默、沉默，然后厉声尖叫。

    少女尖叫着跑出教室，风把门重重地摔上。屋子里又只剩下黎昱扬一个人。

    从那天起，黎昱扬渐渐和班里的同学都走远了。

    他也是在那时候开始习惯一个人。

    黎昱扬的成绩一直很好，其实mama对他没有什么要求，仿佛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满足了她的全部需求。

    但是黎昱扬一直保持着高分的成绩，他的心中像有一根细绳一样紧紧吊着他，让他不能落下来。

    他想要……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县城，离开这个家……走得越远越好。

    以他的中考成绩，本可以去市里上重点高中，却因为“父亲”不同意，被迫留在县城，在医院附近的学校读书。

    他优异的成绩和家庭背景与同校的学生格格不入，这一次不仅内里，连外在也成为了“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