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才华（2/4） (第1/1页)

    「演讲要开始罗！请各位来宾就座！」

    会议室外，穿着套装的年轻nV人催促着，挂着在x前的名牌写着她的名字：吴若芝。上班族的装束套在她身上，显然超龄。

    外套左边的袖子里，上臂那边不知道有什麽东西，让她一直觉得很痒，她因此不时摆动左手，想要摆脱异物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活动筋骨。

    这是周六上午在中研院的一场演讲，主讲者是美国来的华裔学者，张琬嘉不记得名字，只记得前面是多音节的外国名字，後面是单音节的汉人姓氏。

    开学已经一个月，原本他们约好，这个周末要去基隆走走，在暑假快要结束时就约了。凡是要离开台北的行程，她都必须及早安排，以确保店里不会有让她挂心的事。直到开学两个礼拜後，演讲的海报才贴在社科院的公布栏。由於名额有限，他先报名，才让她知道，那天早上他有了新的安排。

    张琬嘉看不懂演讲的题目，但她知道这对施翔宇来说很重要，因为说起这场演讲时，他眼里散发着光芒，而凡是能豢养那光的，她都心悦臣服。

    她将原本的行程往後延，把上午空出来。他怕她无聊，建议她在演讲结束时再跟他会合，她却坚持要陪同出席这场学术活动，如此一来，演讲一结束，这天剩下的时间都是他们的。

    「没报名的坐後面喔！」吴若芝看到施翔宇牵着张琬嘉的手走进会议室时，没好气地说。会议室中央有围成椭圆形的桌子，桌子旁有办公椅，是给有报名的人坐的；会议室後面摆着一堆铁椅子，没报名的人只能坐那边。施翔宇不以为意，拉着张琬嘉往後面坐。

    吴若芝在报名者的名单上看到施翔宇的名字，也知道张琬嘉的名字不在名单上。她看到两人亲昵的模样，就满肚子气。她是这场演讲活动的工作人员；她是b施翔宇小一届的学妹，目前大学四年级。她也是施翔宇的前nV友。

    施翔宇跟张琬嘉重逢之前，跟吴若芝交往了一年半，几次分手又几次复合，然後到了最後一次，在吴若芝觉得，已经给了施翔宇充分的惩罚，准备给他机会赎回男友的位子，就发现施翔宇交了一个大他十七岁的nV友。

    她第一次见到张琬嘉时，还打从心底以为，这是一场JiNg心策画的玩笑。当她知道这竟然不是玩笑，她打从心底以为，施翔宇根本就疯了，对张琬嘉也生出一种夹杂着怨恨、鄙视还有嫉妒的情绪。

    在演讲後的问答时间，施翔宇也举起手来，用英语问了个问题，讲台上那位有着华人脸孔的中年人，用英语反问了几个问题，施翔宇用英语解释了几句，惹得全场的听众哈哈大笑，除了张琬嘉以外。

    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去参加葬礼时，不小心走错了礼仪厅，满屋子不认识的家属，各自诉说着对亲人的钦慕想念，钦慕是真的，想念是真的，就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演讲只有三十分钟，演讲後的问答持续了四十分钟。张琬嘉得坦承，她觉得有点无聊。

    「陈妈到底跟你说什麽？」

    张琬嘉问道。陈妈是施翔宇的指导教授。上午的演讲结束後，他拉着她去跟陈妈打招呼。他介绍，这是他nV朋友，陈妈和善地看了她一眼，旋即问了施翔宇一个问题。

    张琬嘉没听清楚陈妈说什麽，只见小男友尴尬地笑，直说会再找时间跟老师报告，便仓促道别，拉着她速速离开。

    「陈妈是问我，你的proposal呢？」他严肃地回答，「proposal就是求婚，老师要我跟你求婚。」

    「谢谢，所以陈妈到底什麽意思？」

    这一年相处下来，张琬嘉知道，施翔宇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口齿不清的小男孩，所以，当她有话要说，她最好直说，当她有话要问，她最好紧咬着不放，才不会被他的话带着走。

    这一回，张琬嘉只追问了一次，施翔宇就坦承，陈妈是在问他的硕士论文计画书。她趁机重提他申请的奖学金，劝他重新考虑出国留学，要他趁年轻带着才华去看看世界。

    「你Ai我的才华吗？应该这样问：你Ai的是我，还是我的才华呢？」

    「我是不想埋没你的才华。」

    施翔宇突然提起张婉嘉店里的前一个主厨，「你发现何松镇拿回扣，要炒他鱿鱼，我问你：这麽有才华的人，你舍得吗？你告诉我什麽？你说：才华算什麽？有才华的厨师到处都是，永远都有更有才华的人。」

    「我是不想要你埋没……」她握着他的手说，「要是你将来有一天後悔，你难道不会怪我吗？」

    「我是不是等你们放完闪再来？」看店兼掌厨的年轻人稍微不忙了，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他是施翔宇高中到大学的Si党，本名欧文翰，昵称欧文。他考上研究所，却没有去报到，大学毕业就回到基隆，将外公外婆的小吃店接下来做。

    施翔宇的同学当中，欧文是头一个知道他跟张婉嘉正在交往的。当吴若芝向欧文确认这两人的恋情时，欧文回答：辨认、分析、拆解社会上的主流价值观，正是社会学的拿手好戏，所以社会学系是很有包容力的场域，容得下各种奇装异服，不寻常的交往对象，还有前所未闻的X癖。

    吴若芝呛了句「最好是」，直翻白眼。

    「这我们店里自己做的，吃吃看。」

    欧文将一块小碗公放在餐桌上，碗里盛着汤，有白菜头、芫荽末，还有外棕内白的中空r0U类再制品。施翔宇跟张琬嘉异口同声地说好吃。

    「这就是你们基隆的吉古拉吧？」施翔宇问。

    「不，这是我们店里自制的竹轮。」欧文回答。

    「竹轮不就是吉古拉吗？」张琬嘉问。

    「不一样，竹轮是竹轮，吉古拉是吉古拉。而且，老实说，我不喜欢吉古拉。」欧文说，「以前阿公阿嬷会打着吉古拉的名号来x1引客人，可是要卖吉古拉，谁赢得了港边那间创始老店呢？一样要模仿别人的料理，我宁可跟客人说，我这是正宗的日式竹轮。」

    「有道理，」施翔宇说道，「可是菜单上为什麽没有这道菜？」

    「哈哈，我还没有准备好把它放到菜单上。」

    欧文回答的口气，近乎羞赧。这时有别的客人进门，他又忙了起来。

    「你觉得欧文怎麽样？」施翔宇问。

    「欧文很好啊，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张琬嘉回答。

    「没有出国我也是可以找到想做的事，你看欧文，他要是去念研究所，就没有这家店了。」

    「不然你说，你不出国，研究所毕业要做什麽？」

    「要动到双手双脚的我都可以做，最不济你店里也有工作可以给我吧？」

    「你会煮菜吗？」

    「我可以做外场，不然洗碗、拖地、扫厕所，我通通都会。」施翔宇将语气跟姿态都转换为小男友模式，「我还会哄老板开心，这个我最会。」

    「不要耍嘴皮子，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而且我到四十岁就能出一本田野调查报告，就叫作……叫作食堂观察纪实：油烟、奥客，还有我的老板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