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X (第1/1页)

    艾什莉坐在副驾驶座上，嘴里含了根棒棒糖。路上随便哪间破便利店买的，柜台后那个肥男老板的态度意料之中的稀巴烂——嘴臭，动作粗鲁，不拿正眼看人，几乎把糖甩艾什莉脸上。她像是马戏团小丑一样左抛右接，总算是险险将其收入囊中。

    她眉毛一挑，rou指一竖，像只炸毛猫似的准备破口大骂。鉴于他们俩现在处境特殊就算不特殊安德鲁也不是想惹是生非，她哥把钱拍桌上，一把将她连拖带拽弄出商店。

    那会儿艾什莉坐在车上生闷气，把手里的塑料纸搓得稀里哗啦响。安德鲁找准时机抢过来，扯开包装袋，再把糖塞进艾什莉嘴里，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是想借此堵住她那张不饶人的嘴。但毫无疑问，他会惨败。

    艾什莉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含糊地抱怨：“你不帮我教训下那老东西就算了，还不让我自己出头！你怎么回事？”

    安德鲁没接话，迅速发动引擎，踩油门。于此同时，透过后视镜，只见便利店老板从店里夺“框”而出，捶胸顿足，脑门顶都快气得冒烟。艾什莉顿时一精神，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骂他大——傻——逼——

    “你做什么了？”艾什莉灵巧地钻回车内，甜甜地发问。

    安德鲁目视前方，专心驾驶：“也没什么，我只是在钱上粘了口香糖。”

    “哇哦～干得漂亮！”艾什莉超级捧场地鼓掌，眼睛亮亮：“不愧是我的安迪呀！”

    她看上去心情好极了，棒棒糖从口腔右侧滚到左侧，吃得啧啧作响。安德鲁两年没开过车，此时眨眼频繁，额上冒冷汗，紧张兮兮又心无旁骛，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想捉弄一番的可爱。

    艾什莉眼珠子咕噜一转，微笑凑近了些：“啊，所以，你现在肯定尝起来很好。你想来一枚超～棒～的吻吗？”

    “哈？？？”安德鲁不可思议地惊叫出声。他的耳朵唰地红了，尽可能一本正经，“不想，艾什莉，当然不想！”

    “你怎么知道口是心非的男孩子更可爱。”她眯眼，一下凑得更近了，柔软的胸脯猛贴上他的手臂。

    “艾什莉！”安德鲁咬牙切齿：“别，我在开车，嘿——”

    这辆杀手友情赞助的亡命车大大地偏移了道路，引来身后一大连串急刹声和愤怒的喇叭响。

    噢对，回归正题，他们正在抢劫父母的路上。按艾什莉的话说，抢劫这两个字换成谋杀会让她更兴奋。他们刚摆脱一名职业杀手，从一座烂旅馆升级到了一辆烂车里，这算是进步吗？艾什莉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在哪儿感觉都大差不差。只要她不是一个人。

    艾什莉第十八次调整坐姿，又把双腿翘到前挡玻璃那儿，而安德鲁已经懒得阻止她。他全神贯注地开车，舔了舔嘴唇。通常这个动作表示他想抽烟。

    于是下一秒，那根棒棒糖就换成安德鲁在含了。草莓牛奶味，包装纸和他meimei的眼睛一个颜色，味道不坏，只不过太齁甜了。

    刚刚艾什莉很自然地把糖放他嘴里时，安德鲁联想到他们在那个早就烧没的家，她笑意盈盈地将人rou喂进他嘴里。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态，恐怖，神经质，象征不正常生活的巨型漩涡。

    没有东西吃是要命的，人的食欲有时比性欲可怕得多。在餐桌上，艾什莉和他讨论人的哪个部位最好吃。她的语气像在讨论天气，花草，小动物，怎么随意怎么天真怎么来。安德鲁闭着眼把rou吞肚子里，艰难地问她干嘛那么执着。艾什莉笑了，笑得像人世间所有坠入爱河的小姑娘。她抬手轻戳他的额头：因为我超级贤惠能干呀，我要好好调查安迪的口味！

    不得不记起那个滋味。rou碰到嘴唇，再是舌头，刺激味蕾，下咽，划过食道，掉入胃中。往前一点，想象它如何在油锅里发出滋啦的声音，铲勺推拉，来自大腿和胳膊的rou块冒烟，散香。再往前一点，想象他的手是如何将血rou从人骨上剔除，如何感受内脏的温度，和探索时指尖交互般的回弹……caocaocao！安德鲁赶紧停止逐渐失控的思考。他感觉自己要吐了。

    艾什莉正随意地把玩的手里的空枪。这把枪她从居民楼开始就兴致勃勃揣了一路，可一次扣动扳机的机会都没有——谁叫被吓坏的安德鲁挥霍了全部的子弹呢？

    路途漫长而无聊，于是她摸摸又晃晃，仿照影视剧里的警匪桥段biubiubiu～了几声，再装模作样地对枪口吹了口不存在的烟，酷！

    手枪漆黑，在稀薄的光线下呈现金属的色泽，没了子弹，显得更轻盈而好掌控。她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如果有下辈子，艾什莉希望她哥能当她的狗，脖子上挂写有“安迪”的狗牌，每天要因为狗饼干和狗公园而对她摇尾乞怜，没有她就不行。想想就幸福，不是吗？

    安德鲁斜了她一眼，不想深究她为什么能自己在旁边笑得那么变态。昨天跟那个杀手玩了一整夜的捉迷藏，他困得要死，但还是强打精神赶路。第二次偏头的时候，艾什莉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身子一呼啦歪向窗户那边，胸膛规律起伏，枪放在白花花的大腿上，对比色鲜明。

    安德鲁打了个呵欠，将车停在偏僻的街巷角落，准备眯一会儿，待会儿才好大展身手，速战速决。可不睡不知道，一睡吓一跳。安德鲁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和meimei在父母的尸骨旁边，厨房里还咕噜炖着热汤。

    两人身下是一片血泊——毫无疑问来自他们的爸爸mama。这里好像一个巨大的zigong，经过缝补的家，所有爱都在此得以团聚！而他身处一片狼藉的美丽，神情恍惚，大脑快要爆炸。

    安德鲁是被吓醒的。他一激灵，背贴在车座靠垫上，仰头，喘息，冷汗淋漓。都怪艾什莉。他绝望地想：都是艾什莉的错！如果她一开始没提要杀爸妈这件事，我肯定不会做这样的梦。我肯定不会做这样的梦……肯定不会……吧？

    他的思绪卡在了这儿。

    艾什莉笑嘻嘻地在他脑袋里讲话：反正你说不能见爸妈，那还不如杀掉他们呢。杀掉他们，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车内很安静，充满糖果和烟的气味，艾什莉吃了一半的薯片和膨化饼干随意扔在后座，一场隐形的迷雾诞生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

    说实话——安德鲁还在犹豫，或者说，他很犹豫。但世上灾祸千千万，每一件他不该做的最终都做了。杀人，吃人，谋杀父母，和亲妹luanlun。如果说这是命数，那一切都在艾什莉出生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他妈把这个皱巴巴、丑兮兮的小婴儿丢进他怀里，而她咿呀呀地握他的大拇指，吵闹的哭泣无穷无尽地击穿他的大脑，所谓血液，丑恶，心，都因相连而一览无余。

    所以，安德鲁睁眼，视线恢复永恒的、破布般的惨白色调，梦的血腥仍赖在虹膜上不走。他坐在车里，已然有所预感，无论他如何犹疑，事态又如何变幻莫测，今天，他们的爸妈必将死。死得痛苦，死得凄惨，死得其所……啊，这家伙一定会是在场笑得最开心的那个吧？

    安德鲁侧眼，想象到艾什莉发自内心的笑容，耳朵又不由得发红了。他伸手，轻摇她的肩，动作间充盈了从未预料的、疯狂一生中最接近爱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