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符宿诔 (第2/2页)

……”

    李九归沉吟片刻便知段小川是在后悔冀州一行错过了符宿。

    当日段小川回到关中后，李九归找张佑文和王之和问过话，根据他们的转述，李九归一下就猜到了殿前司卫一行中肯定有李远柔，而那个伏在马背上的人八层便是符宿，只是不知符宿是雁门一役时已战死，还是被李远柔救走后医治不及才去世的。

    不过他没有和段小川说出自己的猜想，怕徒增烦恼，而段小川也不知道李远柔北上的事情。

    但据雁门一役后来的战报所述，镇西军达到偏头那日正是镇北军与匈奴决战的最后一日，若是当时段小川没有听从王之和的谏议，而是直接快马加鞭赶往雁门，应是来得及碰上符宿最后一面，说不定还真可以救下符宿。

    而王之和之所以拦阻段小川，是因为李九归在他们开拨前专门给了他一封书信，里面只有一句话‘勿让段将军涉险，若遇敌过强，冀州可弃。’

    冀州都可弃，何况符宿区区一人。

    “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段将军来了就只是饮酒，刚才那话也是醉后言语。”

    敢在此处醉酒，还敢醉后吐真言，李九归把玩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了桌上，桌上并非像平常妓子招待恩客那般摆满了美馔佳肴，琳琅果脯，而只是简单地摆了几个下酒菜，看得出是费了些心思的，虽然也是一口未动。

    “你和段将军是什么关系？”

    珍姬沉默不语。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李九归下颚微侧，目光斜斜地落在了珍姬身上。

    “你想离开这里吗？我可以帮你。”

    “不了，我已在这里住习惯了。”

    “也好，那从今日起你就换个名吧，换成珍重的珍，如何？”

    与段小川曾经的交谈言犹在耳，珍姬小心地看了眼李九归微丝不动的脚面，却不敢诉诸于口。

    李九归眯了眯眼，道，“那我换个问法，你是这里的妓子吗？”

    珍姬身体轻轻一颤，片刻后才艰涩道，“是的。”

    “很好，”李九归冷意澹澹的眼尾微微一牵，“段将军是你的恩客吗？”

    或许是因为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这一次珍姬没有片刻迟疑，认命道，“是的。”

    “记住你的身份，出去吧。”

    待珍姬掩门出去后，李九归捏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接连喝了数杯，直到壶中酒液见底，才转身挑帘入了里间。

    段小川躺在床榻上，眉心紧锁，睡得并不安慰，平日束起的长发被人细心地理顺拢在了一侧，从那不见一丝凌乱的绺绺长发上可以看出替他卸下发冠，更换衣物的人定是对段小川抱有满腔的娓娓深情，否则不会连一根发丝都没有散落，就是怕他翻身乱动时不小心压到发梢扯疼自己。

    段小川似乎是听到了珠帘相撞的声音，眼睑轻颤，似要醒来，最后却只是唇中低喃了一声。

    李九归想起第一次见到段小川的样子，神情坚毅，不怒自威，仿佛一把随时准备收割生命的利器，瞬息之间便可让敌身首分离、血溅五步，仅一个眼神就激得林隐光差点拔剑相向，迫得李九归几欲转身逃离。

    从段小川身上察觉不了哪怕一丝的柔软脆弱，他将自己锻造成了钢筋铁骨之躯。

    但此时，段小川却正在一个娼妓的家里，毫不设防地躺在香闺花床之上，像一个寻常女子的丈夫，女子虽是蒲柳之姿，但她亦有乔木可依。

    而段小川的钢筋铁骨似也如那柔软的缕缕长发一般，可拢在掌中，随意绕折。

    李九归脱了外衣，也上了床榻，那床榻十分宽敞，躺了两个身体强健的男子亦不显拥挤，段小川还自觉地往里让了让，然后长臂一展，搂住了李九归的肩膀。

    李九归眸色更暗，直直地望着段小川挺拔的眉眼。

    尽管平常李九归偶尔也会去段小川处过夜，甥舅两日抵足而眠时李九归扒着段小川的胸膛的姿势和此时也是相差无几，但不同的是，那时的李九归是在弥补幼时缺失的亲情，而此时的李九归却是杂念顿起。

    这个珍姬在小舅心中的分量不轻，难道还是个红颜知己？小舅是因为她所以至今未娶？李九归从进门起便没有正眼瞧过珍姬一眼，他不屑于去为难一个女人，但也本能地排斥这个与段小川关系亲密的女人，可当他看见酒桌上那仿佛平常百姓家才会烹制的菜肴时，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威胁。

    李九归以前一直以为段小川人是他的，那么一颗心也该是只系在他身上，李九归自幼能得到的完整的感情不多，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如果说林隐光是第一个，那么段小川便是第二个。

    符宿死了，李九归第一个想一起商量的人是段小川，但段小川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李九归，而是来找珍姬倾述心事，这让李九归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也可以说他高估了自己在段小川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