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1/2页)

    见没人在家，沈亦温一路都温热的心慢慢冷了下来。他将饭菜整理好放在桌上，想着若是人一会儿回来就能有口热饭吃。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打开收音机听曲，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了。

    他睡得很浅，刚听到门口有动静就醒来了。

    看着家里亮着的灯，余晏冬有些惊讶，试探道：“……亦温？”

    撩开门帘，他一眼就看到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然后看见还赖在沙发上不想起来的沈亦温。

    他抿了抿唇，有些怔愣：“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吗？”

    “嗯，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沈亦温伸了个懒腰，“想起你还没吃饭，给你带回来点。”见余晏冬没什么反应，他站起身走上前去：“怎么，不高兴吗？”

    “没。”余晏冬笑起来，却没敢和他对视：“只是……没想到。”

    刚一走近，沈亦温便闻到他身上隐隐的花香，而这股香气他才刚刚在家里书房闻到过——玉兰花的香味。视线微微向下，便看见西服胸兜里插着一朵白玉兰，和沈亦娴带回家的那朵一样的娇艳欲滴。

    “呵……”沈亦温抬手将那朵玉兰花抽出来，“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去见了个朋友。”余晏冬有些磕巴地解释道，“是女性朋友，她……是别人送的，她随手送了我一朵。”

    “嗯。”沈亦温看着手里的白玉兰，不辩神色。

    他今晚去了万乐园，而且很可能是去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小夜莺”。他了解他，去万乐园绝对不是为了寻欢作乐。那么要让余晏冬避开自己去万乐园的目的，也大概是他不能知道的。

    他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男人，心里无端漫出一股悲戚来。倘若自己继续这样不知分寸地接近对方，只会逼着这个人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说谎，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未免太可悲了。

    沈亦温闭了闭眼，将玉兰花轻轻放在桌上，他没去看余晏冬，低声说道：“我……我……”他用那只放花的手轻轻抵住桌子，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勇气，“我今天是该回去住，总在你这里借住也不太好。”

    听了这话，余晏冬露出些慌张的神色来，他抓住沈亦温的小臂：“亦温……你生气了吗？是因为我去见了朋友却没告诉你？还是……还是……”然而还是什么他也没说出来。

    “不是……”沈亦温就这么看着他，叹了口气，“还没吃晚饭吧？快吃吧，我先走了。”

    “哥！”余晏冬抓得更紧了。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下文。然而对方犹豫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小冬……”沈亦温慢慢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的桎梏中抽出来，“吃饭吧。”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想着这么晚了再回家也不好，再者他免不了又要解释一番，只能去联络部的宿舍凑合住，只是没想到随口搪塞家人的话竟然要成为现实了。

    他打开门走出去，夜里的风吹在身上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如果没有重逢就好了。那自己也不会多出这么多妄念。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停下来回头望去。

    几个嬉戏打闹的少年一溜烟从他身边跑过去。大概是附近的住户的孩子，几个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从街这头跑到街那头，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他不禁嘲笑自己，他在期待什么呢？

    让夜风吹吹也好，能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一下。他其实心里清楚，两年前分开的矛盾一直没有解决。它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知道它总有一天会落下，却又控制不住地在它落下前的每一秒中忐忑。

    理智上知道应该远离，情感却不让他能离开的那么果决。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沈亦温没有回头，暗暗叹了口气，这样幼稚的游戏这群孩子还真是玩不腻啊。

    直到他被一个温热的躯体从后面抱住。

    “回来吧……”他听到身后的人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刚想转身，反而被对方抱得更紧了。

    “我是去了万乐园。”余晏冬的声音有点抖，“只是去见一个朋友，她在那里工作，今天是‘小夜莺’的演出，有人订了花给她捧场，所有人都有，仅此而已。”

    “亦温……”余晏冬叫了那么多次这个名字，用各种语气都叫过，却没有哪一次觉得连咬字都如此困难。他想说“留下吧”，想说“对不起”，可脱口而出的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沈亦温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我没有生气。”他想说他在意的是对方像现在这样一次次地搪塞他，他不想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这么累，也心疼他一次又一次的“不得不”。

    他转过身，由着余晏冬拉着自己的手腕：“吃饭了吗？”

    余晏冬摇了摇头，有些固执：“回家吧，我们一起吃。”

    “我吃过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沈亦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他们还在军校里时，余晏冬单方面跟他冷战那次。那时他也是这样，抓着对方的手腕，低声道歉。

    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他早已褪去了青涩，算一算今年也二十有六了，比起当年不知道要成熟稳重多少。可当他望进这个人眼里，那么黑又那么亮，像是能盛下他所有年少的梦，一如当年，从未变过。

    “回家吧。”沈亦温回握住他的手，“我看着你吃。”

    他果然还是贪心。他都那么坚定地抓过来了，自己又怎么忍心放开呢？

    余晏冬终于放松下来，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哥……今天看到你回来，我很开心。”

    “我知道。”

    “菜是张姨做的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嗯，是。”

    “没想到张姨在你们家做了这么多年……”

    “嗯，她人很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往家走去，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时不时靠近又分开，但最后又会靠在一起。

    之前那几个嬉戏的孩子也不知道去哪了，大概是天色已晚，便都各自回家了吧。

    ——

    第二天一早，沈亦温便把从家里拿的样本带去了，顺便转达了他父亲说的话。

    对霍中书的监视，萧楚行也已经安排好了轮班的人，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对手露出狐狸尾巴的时机了。

    与此同时，张玉琴和李为义各自打点着手里的线人，希望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大概一个月，一个重磅炸弹给了所有人一剂强心针——上海沪东区委书记在准备潜逃时被捕，此人掌握了大量上海地下党的情报，若能从他口中撬开哪怕一个缝，都能泄露出对国党极有用的信息。

    为此整个联络部的人轮番通宵审问，才最终从此人嘴里问出了上海沪东区委联络员藏匿的地址，可惜他只说到“昌平路六百四……”后就彻底没了生息。

    即便不知道具体地址，联络部仍不敢再耽搁一分一秒，因为所有人冥冥总有种预感——他们很可能会又一次扑空。

    为了能在得到情报的第一时间行动，整个联络部行动组已经待命两天两夜了。此时得了情报，立即计划分成几队同时对昌平路640号至649号进行排查。

    黑压压的队伍在夜幕中快速移动着，与目标地点的距离不断缩小。

    与此同时，余晏冬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块布，站在电话亭前。铃声刚响起不到一秒，他就迅速接起，随后低声应了句“明白”。对面也没有丝毫废话地挂断了电话。走出电话亭，余晏冬抬头看了眼